专案组在发现尸骨的水沟进行排查。

　　“听说你们找我，有什么事吗？”2004年5月28日，一名有重大作案嫌疑、却从警方的视线内消失的男子，突然脸上带着一副无辜的表情找到专案组民警，自觉地“配合调查”。案件起源于一个多月前的新疆路附近的一家单位内，工人在清理水沟的时候 ，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骨 ，经过法医鉴定，死者已经遇害近两年的时间。时过境迁，这起无人报案也没有人发现过的谜案，既无视频监控也无目击者，为了找到已经隐藏了近两年的真凶，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、市北公安分局成立的专案组，带着刚刚引进岛城的测谎仪，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追缉。而当专案组步步追查，锁定重大嫌疑人时，这名突然消失甚至不惜辞职的男子，却又反常地主动接触警方。他，会是真凶？

　　记者许乃丹 图由警方提供

　　水沟里的白骨谜案

　　2004年4月6日下午，此时青岛刚刚进入真正的春天不久。万物复苏，气温也开始回升。在新疆路附近的一家单位院内，院里那条已经快两年没清理的下水道，也准备重新进行疏通一次。

　　然而，当工人清理到单位院内角落附近水沟的时候，打开石板，里面竟然发现了一个人的头骨。现场顿时一片恐慌。冷静下来，现场的工人立马拿起电话报警。接到报案后，市北公安分局的民警立刻赶到现场，随后，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会同市北警方成立了专案组，对这起案件进行立案调查。

　　经过现场勘查，污水沟宽度约为80厘米，深度约为50厘米。头骨上面有三处受伤的痕迹，应该是被一种钝器挫伤。经过进一步深挖，民警在污水沟内又发现了已经白化的尸骨。尸骨上身穿了保暖服和一件皮夹克，脚部位置还找到了棉袜，身体被塞进了下水沟内。经过法医的初步分析，死者的死亡时间可能在一年至两年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专案组民警立刻对院内的所有人进行排查。经过了解，该单位有汽车修理厂、印刷厂等多个部门和职工宿舍。发现尸骨的小院有24小时保安值班，管理相对严格，进出都必须登记。

　　里面居住的外地打工者比较多，人员构成复杂。另外，这个大院的汽修厂是门头，前门对外营业，后门可以进入院内。院子四周的围墙比较高。同时，专案组民警在现场还观察到一个细节，下水道的石板的跟地面的石板是一个颜色，仅从外面来看，一般人是分辨不出来的。凶手不大可能在白天作案，会有人看见。因此，事件应该发生在夜晚，此人一定熟知院内的地形，更清楚下水道的深度和宽度。

　　通过现场环境以及该单位附近的情况，专案组民警判定，死者以及嫌疑人应该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，极有可能曾经在院内工作或者是生活过。案件侦破的重点，就转移到寻找大院内2002年和2003年内失踪或者辞职的人身上。

　　没人注意的失踪事件

　　为了尽快破案，专案组民警马不停蹄地走访调查。当晚11时左右，专案组就掌握了2002年和2003年离开大院的23人名单 。根据现场所得到的情况，专案组民警先将最没有嫌疑的人排除。缩小范围后，重点调查一些有重大嫌疑的人。

　　根据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，专案组分析，案发的时间应该是在冬季。根据尸骨的特点推断，死者应该为一名中等身高的男性。根据这些特点，一名叫郭强的男子引起了民警的注意。

　　经过走访调查，民警了解到，这名叫郭强的男子，老家是莒县，以前曾是这家单位的员工。2002年12月13日晚上，郭强所在单位的员工在外面聚会。晚上9时许，郭强和另外三名同事喝完酒后一起回到大院。其后，这三人相约去汽修厂一起看电视，郭强觉着无聊，便自己一人回到宿舍。当晚11时许，三人看完电视回到宿舍后，发现郭强并不在宿舍。

　　此后，郭强就下落不明，但其财物并没有带走。后来，单位的相关负责人也询问过郭强的事情，但没有一名员工知道他的去向，此事便不了了之。通过进一步的询问，郭强的身材与尸骨比较符合，而且失踪的时间也与尸骨上穿着衣服的时间相似。因此，专案组判断郭强极有可能就是死者。

　　被误解的“不辞而别”

　　不过，仅从尸骨的体形，还无法确认死者就是郭强。虽然尸骨无法确认，但是只要与郭强的父母取得联系，进行DNA样本的对比，就能确认死者的身份。但是，专案组民警心中还有一个疑惑。按理说，郭强无缘无故失踪了一年多，而据他的同事说，并未见到他的父母来找过，也没有听说他们来报警，这中间到底还隐藏着哪些秘密，会不会是侦查方向有误？

　　为了解开疑惑 ，专案组民警立即与郭强的父母取得了联系。说明情况后，郭强的父母也非常配合，并给民警提供了DNA样本送去检验。同时，郭强的父母也告诉了民警一个信息。原来，郭强大学毕业后，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工作。在父母的安排下，他便到青岛投靠一个亲戚，到这家单位内工作。据其父母介绍，郭强这个人性格比较内向，不大愿意跟人交往。平时说话做事也有一些孤傲，非常不喜欢干现在的工作，感觉自己有点大材小用，没办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。因此，郭强不止一次地跟他父母说过想辞职，出去闯荡一番，干出一番大事业。专案组民警也从郭强的同事那里得到了确认。

　　但是，父母则不大支持郭强的决定，他们觉着找份工作不容易，希望他能先把这份工作做好，稳定下来，有了好的机会再走。为此，郭强跟他的父母一直吵架。同时，郭强也不止一次在同事面前流露出想出走的想法。由于在单位里有亲戚，郭强害怕他们阻拦，便有心偷偷地走掉。

　　因此，2002年12月，郭强失踪后，父母开始觉着郭强可能真的出走了，便只好私下里寻找。过了一段时间，郭强的下落仍然杳无音讯。他们也曾到当地的派出所里报过案，但是警方根本无从寻找。因此，郭强的父母一边寻找，一边等待。但是，到了2003年的春节，郭强依然没有回家。

　　也正是因为郭强在单位时多次表达出想要离开的想法，其父母也反对其离职，郭强的突然消失就给他身边的人都造成了一种他是不辞而别的误解。

　　虽然不愿意相信死者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儿子，但郭强的父母心里已经感觉到恐惧，从走失的时间、体形来看，死者很可能就是郭强。不过，对于专案组民警来说，在对比结果出来之前，所有的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测。而为了节省时间，在鉴定的同时，专案组民警围绕郭强的关系人展开调查工作。

　　凶手指认作案现场。

　　首次上阵的测谎仪

　　案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，现场没有留下太多线索。民警只能依靠这些人的叙述来调查，如果他们说谎，那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。此时，岛城警方刚刚引进测谎仪不久 ，这种新型的设备正好派得上用场。

　　随后，专案组民警对这家单位内150余名本单位工作人员，以及70余名外勤人员逐一进行调查。同时，民警也积极查找案发前两年23名调离人员，逐一对他们进行测谎。

　　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，不论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，大多数人都通过了测谎。时间过去了这么久，案件仍然没有任何进展，民警也非常着急。不过，5月18日，经过专案组民警调查后，汽修厂的一名员工宋平，反映死者生前与李林非常要好。李林也曾在该单位工作过，在2002年4月李林因为偷开单位车辆，被单位开除。2002年4月至12月，因为无处居住，李林曾到汽修厂的宿舍内暂时住过一段时间。但郭强失踪后，李林也跟着一起消失了，从此就再没出现过。

　　专案组民警当即对李林展开调查。据其同事说，李林曾与岛城某医院一名护士相恋。随后，专案组民警找到了这名护士。这名护士表示，两人确实曾谈过恋爱，但已经在2003年底分手了。对于李林的行踪，她并不了解情况，不过手机里还存有他以前的联系方式。为了确认手机号的使用人是否是李林，民警尝试着拨通了电话。通过电话中的声音，这名护士确认那就是李林。不过，此后民警再想给这个号码打过去，让他到派出所配合调查的时候，手机却已经关机，之后再也无法打通。

　　连续异常的行踪

　　这一异常的举动引起了专案组民警的注意。随后，5月27日下午，汽修厂的宋平又到专案组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。原来，自从专案组开始进行走访排查后，整个单位大院都在讨论下水道发现尸骨的事情。内容无非就是，死者是谁，什么时间发生的。

　　不过，5月27日凌晨5时许，李林忽然开着面包车找到宋平。两人在聊天的过程中，李林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往这个案件上引。但李林的反应却有些反常，他只关心专案组都找过哪些人，现在侦查工作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，警方最怀疑哪些人，仿佛早已经了解案件的基本信息。宋平感觉李林很可疑，就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警方。同时，宋平还将李林的车牌号记了下来。这次，民警正好可以找到李林进行核实，以便确认他是否就是犯罪嫌疑人。

　　经过调查，这辆车是一家装饰公司的。随后，民警到该装饰公司调查，发现从2004年以来，李林一直在这个公司打工，主要负责拉货和接送经理。但是，5月19日一上班，李林就辞职了。5月26日，公司进行聚会，经理又把李林叫了回来。当晚，李林开车将经理送回家中，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。李林的工作还不错，提出辞职的时候，经理也感觉很突然。李林也没有说出具体的辞职原因，只是说家里有点事情，想换一份工作。

　　走进派出所的疑凶

　　种种反常迹象表明，李林很有可能就是犯嫌疑人。后来 ，经过公安部门物证中心鉴定，在该大院内发现的尸骨确实就是郭强。鉴定的结果大大增强了办案民警的信心。因此，寻找李林，也就成了案件最重要的突破点。

　　但是，李林就如人间蒸发一样，从民警的眼前消失了。随后，民警立即对李林的家人、同事、朋友进行调查，分析其可能藏匿的地点。两三天过去了，专案组民警还是没有找到李林的踪迹。专案组民警担心，如果李林确实就是凶手的话，他很有可能得知消息后，早已经逃之夭夭，想抓住他无疑非常困难。

　　就在专案组一筹莫展之际，忽然接到原冠县路派出所民警的电话，一名自称叫李林的男子找专案组。见到专案组民警后，李林的第一句话便是：“我是李林，听说你们在找我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脸上一副很无辜的表情。李林脸上的那份从容，着实让民警感到很意外。

　　不过，专案组民警并没有被李林的外在表现所迷惑，而是冷静分析李林此时出现的原因以及可能的动机。因为，此前种种迹象表明，李林最具有作案嫌疑。民警分析，由于案件发生的时间已经很久了，现场也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。同时，在办案的过程中，李林可能从侧面打听到，民警所采取的方式是用测谎仪器。

　　在得知民警寻找李林的这两天，他很有可能找地方想好了应对的策略，深信自己能够从容应对。然而在面对民警的时候，李林脸上那种从容、坦荡的表情，并没有如他所想，能打消民警的疑惑。

　　测谎后显现的真凶

　　然而，跟李林设想的剧本不同，专案组民警依然对他进行了测谎。民警询问他是否跟郭强认识，李林承认两人认识的事实。

　　民警问：“你是否知道郭强被杀的事情？”

　　李林回答说 ，最近一段时间从原来的工友那里听说过，自己也感到挺可惜的 ，希望警方一定要抓住凶手。对答的过程中，李林应答自如，没有丝毫的紧张。

　　随后，民警问：“听说你曾经在里面做过工人，也曾维修过那片下水道，那地方的宽度和深度大概有多少”。

　　李林回答说 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，自己也记不清楚了。

　　“当天郭强穿得是什么颜色的外套，脑部被钝器击打，受伤的部位是前额还是脑后，你知不知道，身体被塞进水沟的时候，是左侧在下面还是右侧在下面”，民警开始询问在案发现场的细节。

　　当问到这些具体的情况时，李林眼神中忽然露出一丝的慌张，跟刚刚进来时的那种从容完全不一样 。他赶紧把头低下，不过这个微小的变化早已经民警看到。民警继续追问了一些更详细的事情，虽然李林口里说不知道，但是头上那不断往外冒出的冷汗早已经出卖了他 。看到这些，专案组民警心里有了更强的信心。

　　光凭这些，还不能证明李林就是凶手。不过，测谎的效果已经让民警看到了案件突破的曙光。于是，专案组民警决定趁着李林还在慌张的时候，再进行第二轮测谎。

　　刚刚通过第一轮测谎的李林，头上的冷汗显示出他仍然惊魂未定。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，他很快又要面对民警，回答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。

　　“你知道上次的测验结果吗？结果显示你可能有嫌疑！”专案组民警一开始就将结果直接告诉他 。

　　“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，”李林立马分辩到，不过说话的时候底气已经没有了那么足。然后，再第二轮测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，李林忽然神情变得紧张，也非常焦躁。

　　“不要再测了，你们也不用再找了，我就是凶手。”李林大声吼道，“我实在受不了了，这件事折磨了我一年多的时间。每天晚上都睡不好，整天提心吊胆，这种日子过够了。我承认犯罪事实，这样也算是一个解脱。”

　　酒后玩笑引发的悲剧

　　原来，李林因为找不到工作，没有经济来源，便到郭强宿舍借住。2002年12月12日晚上9时许，郭强酒后回到宿舍。晚上 11时许，两人因为睡不着觉，便一起去汽车修理厂看电视。两个人边走边聊，期间，郭强多次说李林的女朋友长得太丑，劝他赶紧换了吧。李林听了后不高兴，一开始也没有反驳。由于郭强喝了酒，嘴里一直不停的絮叨，李林便有些火了。两个人便大吵起来，后来又变成了厮打。李林担心被其他人遇见，自己脸上挂不住。于是，两个人便一直扭打着到了工具间。

　　进了工具间后，郭强趁机拿起地上的一把锤子砸在了李林的肩膀上。李林被惹怒了，把锤子一把抢了过来，朝郭强的头部连砸三下，郭强当场就死亡了。郭强躺倒在地上后，李林已经有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恐惧。本来就是一场无所谓的口角之争，想不到自己竟然将人杀了。

　　李林四处看了一下，周边并没有其他人经过。于是，李林赶紧出去找地方，想把尸体隐藏起来。在大院里转了一会后，他便想起看到大院内有条下水沟。他以前曾在大院里干活，清理过一次下水沟。这个水沟比较深，而且基本上用不着，有时候几年都没人清理。于是，李林便将尸体塞进了下水沟里面。随后，李林又将工具间内的血迹擦洗干净。他不敢再回到宿舍，赶紧从门口溜走。由于他经常在此出入，看门的保安也认识，对其也没有阻拦。

　　由于李林只是在大院内短暂寄宿，他无故失踪后，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。而另外一个让其能逍遥法外的原因，则是郭强此前一直流露出要辞职出走的想法。因此，郭强的失踪，其他人并没有放在心上，也没有人报警。

　　然而，一次下水道的清理，不经意间将这起案件再次提起。而当李林听说民警在寻找当年从大院离开的人后，内心就已经感觉不妙 。但是，他想既然已经被民警找到，一逃就等于承认了犯罪事实。反正事情过去了那么久 ，不如主动找到民警，来一招浑水摸鱼，说不上还能蒙混过关。但是，令他没想到的是，在测谎阶段，自己最终没有顶住内心的压力，终于承认了犯罪的事实。最终，李林被判处无期徒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