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恒安（右）在重庆梅花山张自忠将军墓碑前。

谷瑞雪生前照片。

张自忠将军遗像。

　　2015年5月16日，湖北，宜城，十里长山，草木葱茏，翠柏挺立。

　　社会各界及张自忠将军亲属、张自忠将军同难官兵和部属后人、各地有关专家学者，来到湖北省宜城市板桥店镇罗屋村张自忠将军殉国处，深切缅怀将军的功绩，弘扬英烈精神。

　　今年刚刚退休的谷恒安，也在现场，他是张自忠生前贴身警卫、将军殉国唯一见证人和幸存者谷瑞雪的三子，从1986年开始拜访了一些张自忠将军的部属和后人，记录下了诸多珍贵资料。6月16日，他向聊城晚报记者回忆了父辈当年的峥嵘岁月。

　　演讲引发注意 成为张自忠贴身卫生

　　1917年，位于河南省宜阳县樊村乡宋村一户农家，一个孩子出生了。20年后，当日军铁蹄在华北大地肆虐的时候，这个叫谷瑞雪的孩子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师范，却因家贫而弃笔从戎。1937年1月，他北上北平，来到南苑29军38师手枪营(师部警卫营)当兵。

　　38师师长，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自忠。彼时，还是毛头小子的谷瑞雪，还没有机会见到部队首长。更不会想到，仅仅3年后，他会成为那场血战之后，陪张自忠将军走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。

　　6月16日，谷恒安在河南洛阳接受记者电话采访，讲述了父辈当年的抗战往事。他说，父亲刚当兵的时候，张自忠还是天津市市长，到手枪营的机会不多。但是，张将军对部队特别是对手枪营要求极严，既学军事技术，又学文化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思想活跃、精通文墨的谷瑞雪就进入了部队首长的视线。

　　老人晚年曾回忆，在张自忠的关心督导下，38师成立了一个演讲训练班，目的是通过组织演讲比赛，对部队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教育，由手枪营挑选文化素质较高的人员组成，由政治部指导训练。谷瑞雪当时是上士班长，是演讲训练班的成员之一。一次朝会，训练班负责人叫他登台演讲，他胸有成竹，从大敌当前的危急存亡讲起，阐释军人应把生死置之度外，以鲜血打击侵略者的意义。

　　谷瑞雪在台上讲得大义凛然，同在台上的张自忠和59军参谋长张克侠，不时投来赞许目光。又过了一星期，张自忠通知手枪营营长和二连连长，调谷瑞雪到总司令部给他当卫士。

　　为民族尽大孝 将军用游戏练兵

　　1939年5月，谷瑞雪随三十三集团军总部，驻扎在湖北宜城县赤土坡村。一天，他突接家信，得知父亲病故。他极度哀伤，想请假奔丧。张自忠将军对他说，父亲去世，请假奔丧完全可以，但国家大敌当前，应该为民族尽大孝，说完亲笔特批给他50元，让其寄回家贴补家用。听到张自忠将军一席话，谷瑞雪没再坚持回家，而是坚守宜城，直到那场恶战到来。

　　谷恒安说，父亲谷瑞雪经常回忆张自忠将军的故事。他说，将军生前经常教育士兵“要爱护人民，作人民的公仆”，还经常让士兵树立“战死沙场，马革裹尸”的精神。三十三集团军的将士，在开饭前必须先唱《吃饭歌》，以培养军队爱民惜物之情。

　　因为英勇善战，张自忠将军被民众誉为“活关公”。就是这位“活关公”，对士兵有着多方面的教育。谷恒安在整理父亲的遗稿时，发现了将军一些鲜为人知的练兵细节。

　　谷瑞雪回忆，张将军有时甚至通过做游戏对士兵进行教育，让大家珍惜人民的劳动血汗，苦练基本功，杀敌报国。有一次，部队驻扎在荆门。一天，敌机轰炸后，将军对士兵说：“我把写好的条子，藏在山坡上的大树下、石缝里。你们去找吧，找到的有奖。”士兵四散开来，向一个个可疑目标找去，不大一会儿都找到了。当回到将军身边时，他让士兵把找到的纸条念给大家听。有的写着“我们吃的、住的都是从哪里来的，答对的奖一支钢笔”;有的写着“日本鬼子要让我们亡国灭种、当奴隶，怎么办?答对的奖一双袜子”。也有的写着“跑步300米”或“持枪瞄准10分钟”等。

　　改革开放后，张自忠将军的英勇事迹逐渐为人所知。1985年前后，谷瑞雪老人在电视新闻纪实节目《梅花山麓悼英雄》里，看到了张自忠将军的英姿，当即落泪。因为在将军殉国的最后一刻，他是唯一的一位见证人。

　　目睹将军殉国 第一时间传递噩耗

　　1940年5月1日至6月18日，侵华日军集结20万兵力，发动枣宜会战。张自忠将军亲率3个团的兵力由宜城渡过襄河，与日军激战9昼夜。日军以优势兵力对张自忠所部实施包围夹攻，张自忠不幸陷入敌军重围，身负重伤，5月16日在宜城市板桥店镇南瓜店壮烈殉国。此时，谷瑞雪一直陪在将军身边。

　　谷瑞雪后来回忆，1940年5月，日军集结优势兵力步步紧逼，张自忠将军和随从人员不得不逐渐向长山山腰移动，包围圈越来越小。枪声、爆炸声不绝于耳，手枪营官兵伤亡殆尽。由于张自忠将军抱定必死之心与敌周旋，在长山脚下阻击敌人的手枪营四连连长，跑上山来，用头顶住张自忠胸部，力促其撤退。

　　谷恒安告诉聊城晚报记者，战事发展到后来，将军身边的官兵大都中弹牺牲，身边只剩下父亲谷瑞雪一人。他力劝将军为国保重，想搀着他从一侧土沟撤退，但将军不肯，仍往高处走不可，说这样便于指挥军队作战。前线战士已经和日军短兵相接，喊杀声此起彼伏。

　　就在此时，将军左胸中弹受伤，坐在地上，呼吸已有困难。作为贴身警卫，谷瑞雪哭着想背将军离开，然而张将军说死也要有个死的样子，坚决不肯，吃力地摆手让他赶快离开。

　　谷瑞雪回忆，中弹之后的张将军费力地说：“你这小子哭什么，战死沙场，是军人本分。我这样死，对国家，对长官，对人民，良心平安!”然后吃力地摆手，意思是让我赶快离开。

　　张将军殉国后，谷瑞雪一人突围而出，并第一时间把将军殉国的噩耗传递给外界。

　　继承父亲愿望 走南访北纪念将军

　　当时的《军委会综合张自忠殉国经过报告稿》称：“据张总司令卫士谷瑞雪负伤回部称：当敌人大部向我包围时，总司令即登山督战。16日午左肩受伤，胸部又受重伤，随即倒地微呼曰：你们快走，我自有办法。又曰：对国家、对民族、对长官，良心很平安，大家要杀敌报仇。遂瞑目殉国。”

　　后来，在平津战役中，身为少校团副的谷瑞雪，跟随长官傅作义将军起义。新中国成立后，谷瑞雪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医生，他给四个孩子起的名字，都带“安”字，长子谷平安、次子谷成安、三子谷恒安、四子谷从安。久经战乱，他用这样的方式，表达对于和平、安定生活的向往之情。

　　16日，谷恒安告诉聊城晚报记者，父亲生前常说，几十年来，他时常在梦中侍立在将军身边，时常在梦中看到将军和他身边的炮火与硝烟。为了记录父辈足迹，他这些年没少努力。

　　他今年一月刚刚在家乡一所学校退休。从1986年开始到现在，他用了近30年的业余时间，走访了全国多处地方，多次到临清、宜城、重庆等地，联系多位将军家人、部属和后代，为后人纪念张自忠将军积累了不少第一手资料。

　　谷恒安说，这些年在追寻将军足迹、记录老一辈抗战故事的过程中，他也时常感受到那些战火硝烟中的动人故事。他说，这些张自忠将军珍贵而又生动的历史记忆，既是老一辈的回忆，也是研究部门的有力参考。尤其是在纪念抗战胜利的当下，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
　　随着越来越多的老兵离去，更多的珍贵史料还有待后人去发掘。